学术研究

汉阳晴川阁

来源:原创文章 发布时间:2015-03-13

 

晴川阁建于明朝初年,与黄鹤楼一江之隔。

往来的游人经常是先游武昌(古名鄂州)黄鹤楼,然后由汉阳门码头乘木船渡江,在龟山脚汉阳城外登岸游玩晴川阁,或者反之。

山之南,水之北,谓“阳”——汉阳,应该在汉水之北,但是今天却在汉水之南。古时候,汉水从龟山南流入长江,入江口在鹦鹉洲头,明宪宗成化年,汉水改道,由龟山北(南岸嘴)注入长江,才有了汉口,但是,汉阳,这个名字,从古代到今天,不会再改。

    晴川阁,晚建于黄鹤楼一千多年,历史文化的积淀不如黄鹤楼那般厚重,但是自建成之后便得四方游人的倾慕,究其原因,依然是崔颢的诗。

  “晴川历历汉阳树,芳草凄凄鹦鹉洲”(《登黄鹤楼》)

    崔颢,汴州(开封)唐开元年间进士,少时便才思敏捷,《旧唐书·文苑传》将他与王昌龄、高适、孟浩然并提,属于盛唐时期的诗人。关于他的介绍,史录不多,千古之下,因为《咏黄鹤楼》,人们才识得他这个人和他这个人的才气。清人编注《唐诗三百首》,七言律诗卷,《黄鹤楼》列为卷首,可见编者对他的推崇。

    至于崔颢是如何来到汉江之滨?根据唐代文史中的零星记载,说他曾经离开京城长安,辗转各地、奔波江湖,为了一个身份卑微的官职,前后二十年,期间,到过楚地。

    唐朝地方行政官重修汉阳城,东临长江,北倚凤凰山,南接鹦鹉洲,西濒汉水。(5-004)

开元年间,崔颢来到长江之畔的古城鄂州(今武昌),登上黄鹤楼,那天,天朗气清,江天浩淼,白云悠悠,远望汉阳,绿树依稀可辨,草色青青处,望见三国祢衡鹦鹉洲。

暮色降临,天光黯淡,天地间的风物渐渐昏昧,“日暮乡关何处是?烟波江上使人愁”。诗,吟到这里,已经是一唱三叹了。

   崔颢的这一首《咏黄鹤楼》诗中,多是关于汉阳的描述,这也是后来人建晴川阁的理由——因一句诗而起一座楼,可见文人对于社会的影响力度。

汉阳显正街凤凰巷内生长着一棵古银杏树,人称“汉阳树”。生长期达560年,树高25米,树干周长4.3米,10个粗大的枝干,投向地面的树影达33.4平方米,巨大的树冠高高铺撒在蓝天底下,累累森森的粗枝厚叶,汪洋姿肆的绿色在人的头顶上遮天蔽日。因唐诗人崔颢的诗而得名。

    至于“汉阳树”,崔颢诗里可能也只是虚指,站在江南的黄鹤楼上,朝江北汉阳这边看过来,长江江面那么阔大,对岸的树还有草,未必看得清楚,也许是恍惚一片绿色,也许是诗人的想象,但是这些并不要紧,要紧是诗歌表达的意境。崔颢登黄鹤楼诗,描述的不是身子底下的风景,而是远处的风景。凡登高者都是如此,登高望远,每一个登临者自然而然的抬起他们的视线朝远处看,向远方看,这是人本来的追寻。所以,诗的下半篇,描述的全是江上的风景和江对岸的风景。

    在他的诗里,黄鹤楼是虚的,黄鹤一去,白云千载,给人虚无缥缈的感觉;咏汉阳则是实的,晴川历历,芳草凄凄,让人觉得清晰如近在咫尺,那一天,他远远望见,一个绿意葱笼、绿阴覆盖的汉阳,生命中的一片绿色,如同他的诗。

    当时唐朝,开元天宝年间,有一些文人在汉阳久住。

    例如与崔颢同时的诗人罗隐,他曾写过这样的诗:“汉阳渡口兰为舟,汉阳城下多酒楼。当年不得尽一醉。别梦有时还重游” 《忆夏口》,可想而知唐代时的汉阳城已经很繁华。(5-008)

还有长期羁留楚地的李白,对于汉阳的山川人物,更是徘徊留连不已:“汉阳江上柳,望客引东枝,树树花如雪,纷纷乱若丝”(《望汉阳柳色》);另一首:“我似鹧鸪鸟,南迁懒北飞,时寻汉阳令,取醉月明归》(《醉题王汉阳厅》),欲说还休地道出自己怀才不遇只能依恋于汉阳山川明月的抑郁心情。

   一山耸翠,二水分流,水势托着山势,古城汉阳的以它蕴厚的人文风景,吸引古往今来无数寄情于山水的旅人。

    游览晴川阁自然是要等得天气晴好的时候。去时已近日中,汉阳龟山东坡脚下的铁门关在江畔雄距得虎虎生威,赭红色的沙石墙面,铁黑色的陶土瓦顶,城门高拱宏阔,城楼翼角飞腾,正午的太阳耀得一整座关寨炽烈如火,眩目得让人不敢仰视。据史料记载:“吴魏相争,设关于此”,吴主孙权为了阻挡北魏西蜀的进犯而建筑的一段防御工程,唐宋明清时这一带成为商贸聚集的热闹繁华之地。明末,铁门关被毁。此后汉阳临长江的一段江岸从民国初年便渐渐地萧条冷落下来。《汉阳府志》记述:“(汉阳)三国时为吴用武之地。”由于地处三国古战场的中心位置,目前在汉阳仍留存着大量的三国遗迹和许多关于三国的传说。

   一百年苍凉岁月的循环往复,至今也不见繁盛,时代的变迁已经将市井的喧哗移到了另外的去处,这一段临江的岸边仍然冷落萧条。如今,重立了铁门关重建了晴川阁,将古迹从悠远的时空搬回到二十世纪末的今天,不能回返的历史却随江水一起滚滚东去,不可追寻。那天,城楼下的洗马长街几乎杳无人迹,一任阳光渲染着大块面的金色。只有一个我,穿过铁门关的拱门,走进关旁的晴川阁。

    与黄鹤楼遥遥相对,又与黄鹤楼有些不同,这是晴川阁建筑的独特之处。新建的武昌黄鹤楼移到了蛇山的高坡,远远望去犹如横空出世一般矗立得金碧辉煌;汉阳的晴川阁依旧守着江畔,朱柱乌瓦,木廊石台,闲适而悠雅地占住了长江北岸的一地风光水色,真不愧是一座“晴川阁”。

    阁楼造在龟山头的禹王矶上,数级石台之下,万顷波涛无语流过。主楼的正脊线朝两端些许翘出,典型的荆楚地区的建筑风格,楼顶檐角飞起鱼龙兽吻,使得这间临水的阁子多了几分飘摇如风的感觉,多了几分水乡泽国的灵异之气——这里是鱼龙的故乡,是鱼龙飞升的地方,虽然如今都掩藏在市井的深处。

    一步步走上阁楼,这小小一片清幽之地,没有神座没有祭台也没有香火,只有一座楼,楼畔的绿荫楼前的流水,楼外的青山蓝天和太阳。只有一座楼,凭着回廊的栏杆,看大江之上金波涌动舟来舟往,唯有江楼静寂无声,和泛了金瓦的黄鹤楼遥遥地隔了一道阔大的江面默默相望。

    阁楼四周的麻石台基光滑如镜,茂密的爬山虎绿水一般地涌上石基的边缘,下去就是沙滩,滩上的芦苇又青又嫩,江水轻轻地淌来,芦苇轻轻地摇摆,很美的一种姿态。翘檐下的黄铜风铃端端地垂挂着不动,一个无风的初夏。

    一个无风的初夏,阳光灿灿地映着,阁子内外的朱漆彩绘熠熠生辉,大厅正中悬一幅字,大笔挥洒的“山高水长”,作者清初人毛会建。据说因为避明末战乱流落到湖北汉阳,喜欢上这一带的江山景物,便在龟山脚下的江边定居,一生致力于兴复晴川阁和禹王庙的工作,归隐山水是那时候落魄士人最好的出路。一片古建筑群在明末时期毁于兵火,那时候毛会建面对的应该是一片废墟,也许他看中的正是这颓废残败的景色,与他末世遗民的心境一致。之后,在清湖广总督张之洞的倡导下修复的晴川阁更为华丽恢宏,但是一样地遭遇天灾人祸,直到一九四九年,这江边一片荒凉,劫后焦土,几乎连断壁颓垣都没有能够留下。

    那些年,江边一片荒凉,岸上长满蒿草,沙滩长满芦苇,春天草青了芦苇青了,秋天草叶黄了芦花白了,江流拍打着沙岸,沙鸥在滩头飞来飞去,没有楼也没有阁,只有龟蛇二山峙立得天长地久。

    一九八六年九月,晴川阁于黄鹤楼建成后一年落成。

转过檐下回廊,来到阁子的背后,台基上撑着四根麻石立柱,这是清代仅存的遗物。好一座轰轰烈烈的建筑,剩下了这四根石头柱子,在那上面似乎可以抚摸到岁月沧桑的痕迹,抚摸到刀创与弹孔,血与火,战难与灾祸……乱世无道,人若草木,一切都可以毁弃,谁又顾得上一座阁楼的存亡?在中国的历史上,灾难的年月实在是太多太多。今天,又是一座轰轰烈烈的建筑,立在江边静静的艳阳之下,今天又是一个安定平静的岁月……不知道有没有人也会来抚摸这几根石头立柱,在下一个几百年之后。

    晴川阁背后,一间小小的庭院是禹王庙,又名禹稷行宫,纪念大禹当年疏江导河的功绩——功绩成就得太古远,世俗人心便淡忘不记,前来拜谒的人不多。

    殿前小小一间四四方方的园子,摆几钵盆栽,之中一钵杜鹃,花瓣紫红,开得鲜妍盛极。

传说大禹东下治水,分开山岭,使水流归大海。龟蛇镇锁,两江交汇。从远古的神话追溯城市诞生的源流。

    晴川阁到长江第一桥桥头之间一段江滩,修建了一处公园,名叫“大禹神话园”,“大禹治水”主题雕塑群散布在绿树红花之间,背衬高耸的龟山电视塔,侧倚钢筋铁骨的长江大桥,蓝天白云之下,巨型立体壁辉煌夺目壮丽奇伟。

    清光绪十七年的春末(1891420日),力倡洋务运动而名震中外的湖广总督张之洞,在他的镇守之地汉阳,准备迎接一行自远方而来的贵客,迎宾酒宴摆在隔长江与黄鹤楼遥遥相对的千古名楼——晴川阁内。

    受到如此盛情款待的远方来客不是别人,他是年轻的俄国皇太子尼古拉,也就是后来俄罗斯帝国最末一代沙皇尼古拉二世。张之洞之所以如此盛情款待俄皇太子,这其中,除了两国交好的程序礼节外,另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以汉口为起源的华俄茶叶贸易——鼓励口外通商,力促外资引进,是张之洞推行改良新政的重要决策之一。

    这一天,天气非常好, 张之洞的心情也非常好,即兴赋诗,书赠席间贵客。

   “日丽晴川开琦席,花明汉水迓霓旌”。

    春花艳阳,旌旗盛筵,江汉之水,水边晴川阁,一派欣欣然的春光景物和一派欣欣然的人物心情,全都被写进这一首诗里去了。

    中国近代史上,武汉三镇举办的规格最高的一次国际会晤,地点就选在汉阳晴川阁。